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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待总是很漫长，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冬夜里，顾小七靠着树干，松尖的冰疙瘩掉下来，两根手指轻轻夹住丢进嘴里，凉丝丝的。头顶有雪花落在松尖上，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，就好像落在心瓣上一样，一片，两片。
袍子仍在疯婆娘身上，顾小七觉得有些冷。他忽然有些想那个家，想后山上那一片红，本来那些山串子还可以再酿一缸酒的，卖了酒就可以做一件暖和些的皮袍，只是现在应该都要烂完了。
后山上还有头熊，烂了的山串子是那头熊的最爱，顾小七见到过它几回，一身毛油光发亮，每次那头熊都要盯着自己看一会儿，然后转身去继续游荡。
顾小七其实很羡慕那头熊，自由自在的，莽莽长干岭是它一个人的王国，没有谁会主动去惹它。顾小七曾经找过许老三，想叫他一块儿去把熊捉了来，那一身皮毛，能裹住两个野丫头，应该能换好几匹马。
许老三只给了他一个白眼。
霜红叶试了好多遍，确定自己经脉确是通了，真气流转自如，更难得的，原本一直阻塞的督脉“神道”跟奇经联通之处也豁然开朗。
原本她的无极练完第四章便再练不下去，武道中人口口相传，这是遇到了自身的玄关，或者自己苦修，盼着有一天能贯通它，或者有大修为之人相助。
但是除了作为根基的无极之外，她的本门心法有个好听的名字，花间醉，乃是极阴柔的一门，无极要到第六章，才能把花间醉化入无极之中，此时就算有人想去帮她，以自身真气为媒，领着她那花间醉去冲破玄关的话，她苦心修炼的这阴柔真气便会被那人无极所化。
刚才顾小七开始的一番作为，霜红叶相信那是对自己的报复，但是后来种种，不管出于何种目的，不管他先前做过些什么，这一番恩德，自己怕是一辈子都报不了。
玄关既通，后来的便顺理成章，过了第八层，才能上云台，入轩辕殿，然后道尊，法尊，天尊。
虽然她并不把自己的修为看的头等重要，这世间，有时候人的权谋才是最可怕的，但是既然有了这个机会，她也不是一点念想都没有。
“你以前有个姐姐么？”
顾小七闻言回头，不知所以。
“你刚才要杀人那样，应该是我的话触动了你才有的本能反应。”霜红叶一边说着，一边从怀里掏出个玉制的吊坠来，一朵花，花瓣很大。
顾小七不知这婆娘又要干什么，看着那玉花，想像着它盛开时的样子，听的霜红叶又说道：
“我叫霜红叶，中都附近芙蓉宫的宫主，你既然不能叫我姐姐，这个你收好，日后，你可以拿着它请我做一件事，芙蓉宫上下，便是万死也会做到。”
芙蓉花还带着些温热，顾小七捏在手里，看着疯婆娘郑重的样子，也不去多想些什么，见她应该是好了，便说道：“好了么？那就走吧。”
长干岭的夜，死一般静，顾小七心里有两个想法，一个，顺利的话救了人就走，疯婆娘跟公主骑着那马先走，自己跟野丫头断后引开追兵。
另一个，照刚才那人说的，里头一起关着的还有些蛮子，不远处就是马棚。既然也是被关着，想来那些蛮子也是受欺压的，如果开始救人不顺，就把他们也鼓动起来。
救了人，等送走了公主，说不得还能回来趁着乱子捞些好处，最少牵他两匹马总是要的，不然这么远，自己跟野丫头就靠一双脚还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去。而且房子也被烧了，忘记拿的钱肯定也被拿走了，漫长的冬月，没有钱怎么修房子过冬，所有的物事都要重新置过。
越想到后头，越坚定了后头的想法，顾小七便把内息提了起来，小心走了一阵，回头看疯婆娘紧紧跟着，暗忖果真是有真本事。
不多时两人来到通道附近，积雪泛着些微光，不远处丈多宽一道栅栏门，结实的围墙往右手边铺开十数丈，接着两排木头房子。
顾小七看了一下，那人说的第三排应该是往里数，回头朝疯婆娘打个眼色，极小心的转身往右。
等到第一片房子尽头，跟第二片之间留了个空道，顾小七贴到后墙上听了听动静，万籁俱寂，只有木头墙，可能长时间烧炕的缘故，透着些暖热。
直接数到第三排，那人说的最头上，大门在左边，想来应该就是眼下这一间了，顾小七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两边，确定没被发现，轻轻推了推门，并没扣死，抖手把短剑拿上，心一横推开门闪了进去。
靠门这面墙上一支极昏暗的火把，看着要烧完了，照着两侧贴墙的大炕，炕上堆着厚厚的枯草，枯草里头，也不知道有多少个身子蜷缩着，一个个的野人一样。
顾小七咬了咬牙，回头看疯婆娘也跟了进来，眉头一皱，狠狠瞪了一眼，刚才就说好的，他一个人进来，这婆娘又不听。
不过已经进来了，也赶不得她，只得小心又把门关上，放轻了脚步往左手边炕去，枯草里头一个个裹着袍子，也分不出来，连着瞧了几个都不是，正在往前，觉得亮了些，却是那疯婆娘取了火把贴了过来。
有了光，找的也就快些，刚到了左边炕最里头，听的身后有人叫了一声，一侧头，那疯婆娘已探过右手去，在叫喊那人喉间点了几下，顾小七估摸着应该是火把上的火星落下去烫到了人，只恨不得把这婆娘扔的远远的，心中只是恼火，听的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声叫了出来：
“小七哥哥！”
顾小七也顾不得被烫那人喉间的“呃呃”声，风一般转过身去。
那日苏小蛮病倒，顾小七没法子只能扔了她们两个去找药，临走之时千丁玲万嘱咐，苏瑶落照看着过了两日，听着外头不知什么叫喊，心里好奇忍不住才出的窝棚来。
却是一头不知道什么小兽被人追着往这边来，转眼之间又出现了两个男人，苏瑶落想跑已是不及，一番挣扎，两个人都被抓了来。
苏瑶落也看着这里应是个马场，却不知这是些什么人，这么偏远，想着应该不会认出自己来，逼问之时便扯了个谎，好在那些人还并不算难为，只把自己两个丢到了这房子里。就是空有两张大炕，晚上却只给了一把柴火，木棍儿也没两根。
因此上她一直不曾睡的踏实，刚才顾小七两个进来她便醒了，只是一时看不清是什么人，等到顾小七侧头，火把照上去才认出来。
右边炕最头上一堆横肉，应该是先前见过的那个巨人，似不怕冷一般，上身裸着，下身围着张皮子，一个人就占了好大一块。
巨人旁边，苏瑶落坐起来靠在墙上，小身子忍不住的抖着，顾小七忙忍住自责，把身上袍子脱下来给她裹上，又把她一双小手抓过来呵了口热气揉了揉，又塞进怀里。
“小蛮呢？”
顾小七左右看看没见到人，小声问了一句，苏瑶落无声的笑了一下，扭过头看看那巨人怀里，顾小七跟着她眼神看过去，这才发现那躬着的巨人身子中间还缩了个人，还轻轻的扯着鼻鼾。
把身上的枯草扒拉开来，野丫头苏小蛮睡的正熟，顾小七心里暖了暖，放开苏瑶落的手，上前去一手捏住苏小蛮的鼻子，一手捂住她嘴。
小人儿嘴里咕隆了两声，过的片刻，小眼睛慢慢睁开，然后突然睁大，两只脚踢腾了几下，嘴里大叫起来。
顾小七早料到她这一遭，只捂紧了也不松开，不想小丫头一口咬了下去。
“落落你看，我没说错吧，这个死人一定找的到这里来的。”
脱了魔爪，苏小蛮也一腾身坐了起来，旁边苏瑶落也小声说道：“我哪里说小七哥哥不会来了。”
“那时你都不说话，明显是不相信我了。”
小丫头的嗓门还是有些大，顾小七只得恼了她一眼，阻了小姐妹两个争执。苏小蛮这又回头来看着顾小七喝问道：“顾小七，你怎么现在才来！”
“这不是来了么？”顾小七没好气回了一句，转身去一把扯住霜红叶身上皮裘，霜红叶一时没反应过来，只两眼看着他。
“你不是练武的么，还穿那么多。”顾小七一边说着，手上着力，霜红叶这时也明白过来，也不好跟他争，只得任他把皮裘扯了去围在那小丫头身上。
顾小七裹好苏小蛮，想起她的病来，一手伸过去摸她额头，口中问道：“你身子怎么样了？我找了药丢在外面，小声点我们先出去，安全了我再煮，喝了就好了。”
一边说着把苏小蛮抱了下来，转身又去抱公主，刚探过手去，听的外头传来阵脚步声，顾小七听的有人来，心下大急，摸了野丫头右手拉着就要跑，却听的“哎呦”一声，急匆匆回头，听的苏瑶落又小声说道：
“小蛮妹妹被那些人打了。”
顾小七听的这话顿时火起，听的外头脚步声越来越近，回头看看霜红叶，示意她把火把插回去来帮忙，耳中却听到苏小蛮小声说道：“不行的小七，你们先躲上来。”
顾小七看着野丫头忍疼的样子，心下像是被扎了一般，外头来人不止一个，眼下根本来不及多想，只得听了她的，把两个丫头又抱上去，自己爬上炕去胡乱抓了两把枯草盖了盖，又在墙上炕上摸了两把把脸涂了涂。
霜红叶紧紧跟在后头，迅速插了火把，回来在苏瑶落一侧挤了进去，把小公主轻轻搂在怀里。
刚做完这些，门被踢开，一声清脆的鞭响，也不知打在谁身上，接着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吼了起来：“起来起来，都给老子起来，他娘的每天都还要爷们给你们叫起。”
炕上的野人一个个的动起来，顾小七把身子藏在那巨人后头，也跟着坐了起来，小心看过去，两个凶神大汉站在门口，一人提着一条马鞭，背着光也看不清脸像，身材倒是极壮。
许是野人们动作慢了些，左边那人又甩了一鞭子，最头上挨打的那个仍旧躺着，嘴里只咕哝了句什么，右边那大汉也跟上来抽了两鞭，那野人似乎并不吃痛，另一个野人小声说了句什么，这才慢慢坐了起来。
“都他娘利索点，喂完马再回来睡你娘。”
门口那人又吼了一句，眼下这情况，顾小七也不敢乱动，趁着不注意又把羊皮袄子四周蹭了蹭，跟着一众野人下了炕。
许是习惯了，自觉出来的人全是男的，十多人在雪地上被马鞭分做两堆，顾小七也挨了一家伙，身子刚一动就被身旁野人拉住，侧过头来，那人又轻轻的摇了摇头，顾小七也不知这人什么意思，只得先忍了下来。
一侧又出来几个马场里的人，挥着鞭子，把他们这一堆驱赶着穿过空地来到马棚前头，之前隔的远，顾小七并没看多清楚，这下到了跟前一看，单这马棚一重一重的，估计都有窑关南城那片那么大，外面几重都是空的，听里头马的躁动，估计还不少，心里头越发捉摸不定。
他们的任务是把这些空的马棚清理干净，半个时辰清不完，等天亮了便没的早食。人堆散开，顾小七看着刚才那野人走到远处一间，也跟了上去。
“小兄弟怎么摸进来的？”刚进的马棚，那野人便小声问了一句，夏国官话倒说的很是清楚。
顾小七不知何意，反问道：“这里是什么地方？这些是什么人？你们是被他们掳来的？”
这野人瞧着像是这些人的头领，一同进来的几个有意无意的站在前头挡住外头的视线，顾小七也顺势把身子往里缩了缩，听他说道：“这里应该是你们夏国的一个军营。”
这人倒直爽，接着便说了他们来历，原来是外头的一个小部落，被掳来这里都一年多了，初来时有一百多人，到现在只剩的三十三个。这一片马场便是他们所建。
顾小七有些奇怪这些人为什么不跑，这么大的山岭，随便一钻，哪里找去？
“哪里能跑？刚来的时候都拖家带口的，总不能扔下她们，再说那些人有两百多，看的又死，跑了几个都被找回来打死了。”
顾小七听着是军营，又有两百多人，也不再说话，心中苦思起脱身之计来。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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