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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兰州到肃州，不仅要北向奔波百里，还要翻过高大的鞍山山脉，但幸亏此道天堑之下有一处栈道，驷马并驱可过，平日里两府州民往来商易，也走的是这条道路，只是开春以来，朝廷限制了栈道往来的出入，因此行人十分稀少。
林翕等人彻夜奔袭，等栈道的守军放行之时，已经是子时了。宋清去办理交接的时候，林翕召来习木羽和几位禁监十三卫，围在一起，轻声耳语了一番，几人都点头称是，只有习木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林翕，然后又自己慢慢沉默了下去。
出了栈道，众人眼前的空间瞬间庞大了起来，若说兰州云江二府是贫瘠之地，草木稀疏。那么肃州就是完完全全的塞外之地了，早春的丛木和草地看上去和天际处的黄沙没有什么区别，都是荒芜的一片。
因为这样简单的景象，肃州城的城郭轮廓反而在夜晚清晰了起来，它盘踞在西凉路的最西边，和更西北处的沙尘暴一样绵长无止境，浩大而庄严。
队伍中虽有很多都是西凉道本地的仕子，但夜晚下如此浩瀚磅礴的肃州城他们也是头一次见到，此时的他们，和那些别的州府调配而来的仕子官员们一样，心中满是自豪与尊崇，当然此时此刻更易化作他们胸中的热爱与浑身的热血。
本一路颠簸又水土不服的刘贤录，身上的肉已经瘦了大半，虚弱不堪，在常流等人的照看下才勉强跟上队伍，此时却摘掉了从不离首遮挡风沙的毡帽，驾马行进到了林翕的身边，沉声说道“国公，我大同西境万不可失，下官无能，也愿捐尸为城关。”他将眼睛看向城墙之上屹立不动的哨兵卫士，想起自己似水温柔的故乡，反而不禁苦笑道“与国公此行实不虚也。”
“不以悲喜度生死，凭君莫问桑梓事。”林翕感受到了他的情绪，此时看向他的眼神里，有些安慰，有些鼓励“这城内的军士，也有和你我一般年岁的。他们或许粗鄙不识书字，但于家国，存亡与共，我们都是一样的。”
常流和习木羽此时也驾马赶了上来，早就听到了二人的对话。
常流笑着说道“这苦寒西凉之地，总算是骗着你来了，怎么样后悔吗？”
刘贤录用马鞭指着常流，苦笑摇头。
队伍中的一品高手都远远跟在最后面，他们年龄参差不齐，有三四十岁的壮年，更有五六十岁的长者。他们沉默寡言，出身低微，大是是白莲傍身的一品下境，能有今天的成就，为各州府尊崇，显然后天经过了非比寻常的努力，但也与当年领了朝廷的莲花令供奉密不可分，如今身赴国难，既属于义不容辞，也属于莲花令威严所摄。
十三卫的高手显然更为年轻，天资也更高，但纪律极其严明，真正的禁监实力也是深不可测，这或许是禁监乃至大同朝廷所有政令顺利运转的根本保证。
所有人驾马整齐划一地停在林翕的马后，面向夜幕中的肃州城。
林翕这才停止和刘贤录几人的对话，勒马长嘶，朗声喊道“入城！”
数十人的队伍纵马奔袭，在城前的空地上激起阵阵灰尘，城楼上的守卫发现了他们，正要大声预警，却看到宋清从马上掷上空中的肃州禁监令，禁监令迎风骤大，令每一个守城的士兵认得清清楚楚。
肃州参军，西凉道禁监大统领，上将军林辅国之子，天柱公林翕到了。
千里奔袭，林翕从收到司马燕欢留下的信息，到赶到肃州城下仅用了八日。
肃州刺史丁大人赶来的也很迅速，林翕一行人刚入城门，丁千宁就已经赶到了。
“你的身子？应仙子真的治好了你的伤？”作为一品中境的强者，丁千宁看到林翕的第一眼，已经发现了他的变化，此时有些惊喜。
林翕微微一笑，说道“说来话长了。”
丁千宁的笑容有些僵硬，停在了脸上，他摇了摇头，令随行的官员们带领所有人回官驿休息。
安排所有人走后，宋清来到了林翕身旁，林翕示意他也回去，只留下了丁千宁和他两个人。
“能上去？”林翕用目光点了点身前的城墙。
“自然能。”丁千宁有些欣喜林翕的态度，急忙带路。
肃州府不知内幕的小兵们很是奇怪，明明是军政大总管丁大人位高一级，林翕固然身贵国公，也只是肃州参军，兼领禁监，为何此时，二人的身份却像是颠倒了过来一般。
林翕走上了城墙，用手触摸着那些女墙，又在自己的脸上糊了一糊。
很凉。
“莽河上你去看了没有？”林翕对着身旁的丁千宁说道。
丁千宁的目光也从林翕身上，飘到了西边二十里外的地方，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“禁监的人一直守着，我也时常去看，那草长得确实过快，不出七日，就算是没了安西桥，画谷那边也很容易到这城墙之下了。”
“画谷的人为何如此着急？”林翕一路上始终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，按理来说，画谷就算有意肃州，也应该趁锦州战事打响之后，大同无力西顾之际再出手，此时锦州那边南越尚未动兵，他们反而早早露出了狼子野心，实在是匪夷所思。
丁千宁咬了咬牙，看向皱着眉头的林翕，有些犹豫的说道，“我的猜测，应该是上官凤的身体出了问题。”
画谷圣人，上官凤。
画谷的圣人在两国开战之际出了损伤，无论如何都是天大的好消息，但丁千宁知道，这对林翕来说，确实最不愿意此时听到的消息。
因为林翕早就算到，画谷的下一代气运，就落在了陆芷琪的身上。若此时两国交战，无论胜负也必然是世代的仇敌，上官凤此时死了，画谷气运落到了陆芷琪的身上，那么不死不休的就不是画谷和大同了。
而是林翕和陆芷琪。
林翕此时的脸色煞白，没有丝毫表情，只有不停晃动的眼球能使旁人看出他此时内心的五味杂陈。他的双手交叉在腹前，左手的手指已经抠进了右手的手背皮肉，他自己却丝毫不知。
过了很久很久，他的眼睛才停止转动，眼睛微闭，道“司马燕欢呢？”原来林翕向所有人隐藏了司马燕欢的身份，却没有瞒着丁千宁。
“他昨日问过我同样的话，然后去了画谷。”
林翕骤然回头，怒道“你怎么敢同意让他去，那画谷里毕竟还有一位圣人，他不想活了吗。”
“车圣人还在世，没人敢对他怎样。”丁千宁意识到此时的林翕失去了理智，也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，但仍然细心提醒他。
林翕听完楞了一下，发现了被自己抓伤的手背，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伤口，又负在背后，反身向城下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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