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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齊無歡入屋至提起茶杯，段十三心裏早盤算過無數遍出手時機。只是齊閥郡主雖看似全身滿是破綻，然而兩人心裏雪亮，以齊無歡一身實打實的金剛體魄，就算段十三一槍僥倖得手，多半難以造成重創。
齊無歡喝了一口茶，微笑道：“茶裏無毒，難得。“
段十三苦笑道：“反正毒不死郡主，不如留給自己算了。“
齊無歡笑道：“你想死還不容易。交代好你如何和姬家扯上關係，死活便隨你。“
段十三沉默半晌，忽地一槍掃上桌面，捲起桌上茶杯碗碟，聲勢大是非凡。間不容髮之際，齊無歡臉上微笑依然，手腕一抖，段十三那桿祖傳神槍的槍尖己被她手中茶杯套着。
齊無歡微笑道：“我說過，要死，不急。“
段十三臉色陣青陣白，終於說道：“倘若我說是白憐丹為我和長紅牽線，你信嗎？“
齊無歡反問道：“若在兩三個月前，有人和你說齊無歡已入一流，你信嗎？不要以為六閥近年聲勢減弱，就連手邊棋子黑白也辨不明白。你和劉正宗這兩枚棋子早已變了色，不過落子位置無關輕重，是以燕寒淵不急着提子罷了。別仗着山高皇帝遠，就把別人當成傻瓜。“
她站起身來：“我來這邊不為殺你，只想提醒你一句，六閥還是當年春秋冠絕天下的六閥，也別覺得現下齊柔雪不理事，就代表齊閥無人。“
只見她手腕一抖，一股剛猛勁道傳到段十三槍上。段十三雙手虎口迸裂，長槍砸在桌上。卻見齊無歡手中茶杯化成一道白虹，轉瞬射穿了兩人身前的屏風。
齊無歡回首快步出門。
段十三看着雙手鮮血淋漓，苦笑一聲：“終究不該碰運氣啊。“
屏風後一人手持齊無歡擲出茶杯，緩步走出，微笑道：“就憑這手擲杯不碎的巧勁，段兄輸也了不虧啊。“
這人一身紅衫，頭戴黑冠，臉色白如僵屍，面上帶着一絲陰森笑意。只見他手中茶杯忽然喀嘞一聲，碎成數片。紅衫人搖頭嘆息道：“勁力不純，還不是真天象，可惜了。“
段十三抬起頭來，說道：“以青小姐觀來，齊無歡當真已入一流？“
紅衫女子微笑道：“實打實的一流，只怕比起京城南宮瓏還勝三分。硬抗段十一拳勁繼而一擊擊斃，加上這手天象巧勁，可謂練全了一流以上武人金剛、指玄、天象三大境界，所欠不過火候而已。也難怪峨眉姬曉雨專研劍道三十年，仍要敗在她手上。“
她坐在齊無歡方才坐暖的椅子上，說道：“所謂一流以上三境界，分別形容武人登堂入室後所走三條不同路子。金剛即佛門金剛不壞體，指玄形容道家真人指叩長生的仙道神通。而天象，就是儒家聖人心懷天下百般氣象的浩然正氣。三教中人倘若習武，通常自然就按着自家宗門的路線走。若是不入三教，以力證道的武人入了一流，通常隨心意選擇境界。只是一個人並非只能在一條路上走到死。齊柔雪劍招氣魄寬宏，走的是天象意境，一身凝陰真氣卻全然是指玄無孔不入的路數。“
紅衫女子微笑道：“齊無歡約莫要為兄長一出藍衣案的怨氣，證明齊閥仍為春秋六閥之首，走了一條殊不好走的道路。倘若她不死在天津城，待十年二十年後境界圓滿，甚至輮合三教精髓而登極，那麼成就或可比肩第一代春秋時的齊無憶。“
“當然，前提是她沒有死在這兒。“
段十三輕嘆一聲道：“即使在段家全盛之時，亦無先輩得以年僅十六便躋身一流。齊閥五百年的武藏積累着實不可小覷。就當自春秋齊無憶以後代代未加絲毫創見，齊柔雪只需學會先祖技藝的皮毛，在當世仍然是縱橫無敵。“
紅衫女子一笑道：“當年春秋百家爭鳴，剩下氣運大半散入西秦，為衰敗不堪的大秦皇室留下氣數。直到函谷關一戰中秦王戰死，氣運復又流入中原，是故二十年間才出了這許多風流人物。依我之見，南宮漫、齊柔雪、白芸樺等當代俊彥，未必就比春秋先賢來得差了。“
她望着窗外初雪輕落，說道：“只是正如襄樊城中那位棋聖所言，這一代人無論優秀平庸，只要生於天地間，就是水流連枰上之棋。武功高的、武功低的，只要下對地方都是好棋子。相反如齊無歡般像無頭蒼蠅到處亂衝亂撞，早晚逃不過滿盤皆落索的下場。“
“說來好笑，那年藍衣案主謀三人一明兩暗，明面領頭人商暄成了小世族們的新歡，聲望大漲不說，也得以和武當山牽上關係，可謂是麻雀飛上了梢頭。探花郎袁學琛在案裏名聲不顯，然而暗裏取得了南宮漫信任，半點沒吃虧。唯有少掌門瞧清藍衣案隨水流連謀劃而行，連帶唐門深陷黑白局中，從此與聖鳳再也脫不了牽連。“
她笑了笑，說道：“不過就算是少掌門，也只能看到此處為止。畢竟世間可與水流連對奕之人實在太少。楚縱情自以為趙魏韓三王聯手造就的形勢足以奠定大局，說實話，在水流連看來，不過寥寥數枚四散棋子兀自負耦頑抗，不算得什麼。“
片片雪花飄落在齊無歡肩上，染得一襲紅衣點點蒼白。齊無歡恍如未覺，望着屋簷上薄霜化露滴滴下降，呆呆出神。
“我何嘗不知，就算姬氏天人不出，咱們六閥的氣數經過這五百年，怎麼算也不剩許多了。不過我不甘心齊閥淪為水流連枰上棋子，更不甘心你從此畫地為牢。“
“我要世人知道齊家尚有人在。齊無歡在，爹在，齊柔雪也在。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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