绝境 2

谷雨白鹭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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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房间多静,静得像地狱,地狱也不会这么静,还有阎王小鬼。

    跳跃的烛花在窗户上倒影出影子,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不是云!他们对诗剪烛还仿若昨天……

    她是不得活的,自古失去贞洁的女子只能自刎以谢天下,她虽然没有被玷污清白,却名誉已毁。要不是被众人监视,要是她没有力气……那把剪刀她是准备要刺死自己的……

    那日夜里,她就想过,吴门水道纵横,在哪里沉水都干净。可不见他,她又不甘心。

    “春……春……”

    “夫人。”春姨站在帐子外远远隔着,问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外面好吵,人语喧哗。

    “浅碧是不是生了?”

    春姨踌躇一会,答道:“是的。成姨娘生了小少爷,夫人你也放宽心高兴一会吧。”

    渴盼的孩子终于来到人世,她准备的小衣服、小褂子他能穿吗?穿着好看吗?真想看一看他。

    “春姨,去把他抱过来。”

    春姨不敢自作主张,飞速的说:“夫人你等着,我去问老爷。”

    说完,跑得比兔子还快。

    唉,她只看一眼,有何妨碍。

    有生便有死,生的希望已经降临,她这残破的生命也该到了终结。

    第一次,她微微笑了。

    孩子,她无法拥有的孩子。

    看一眼,死也能瞑目。

    她睡了一会,也许睡了一夜。

    醒来时,余冰臣正在床边看着她。眼睛红红的,布满血丝。

    她活动眼睛四处张望,希望他的身后会有奶娘抱来粉嘟嘟的奶孩娃娃。

    “一赫……”

    余冰臣无限心酸,一边是心爱的妻子,一边是襁褓中的儿子。他顾哪一边都不是。他要把孩子抱来,温婉的浅碧立即变得像母老虎一样凶狠,哭天喊地抱着孩子不撒手。

    “一赫,你在病中,等养好了病,就把孩子抱过来。”

    我只是想看一看啊……

    看一眼。

    一赫捏紧了身下的床褥,眼泪再次浸湿枕头。

    他不肯把孩子抱来的原因,她当然懂,懂得不代表不伤心,伤心他们夫妻情分已经到了这般田地。

    感情、恩情、爱情……还剩下多少?

    他有了浅碧、有了儿子……

    而她什么都没有,什么都失去……失去丈夫、失去哥哥、失去名誉……

    临死前最后的心愿他也不同意。

    哥哥固然该死一百次!

    但他呢?

    口口声声的爱,真爱她,那天为什么扭头就跑?

    他一走,她的清白没处证明,就是死了也是无主的野魂入不得祠堂。

    也许,从一开始,他做的只是安抚她,怕她死了会断了余家刺绣的生计……

    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欺骗,欺骗,谎言,谎言!

    从爱的极端走到恨的极端,完全只在转念之间。

    爱、怪、嗔、痴、怨、恨。

    对余冰臣的爱转瞬变成无尽汹涌的恨,她恨他攀交高枝害苦自己,也恨他薄情寡义,背信弃义,有了新人忘旧人。

    当爱变成了恨,为爱痴情的付出就变成傻到透顶的蠢气。

    为这样的男人去死太不值得、太下贱……

    她痴梦了几年,今日终于到了梦醒的时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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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余子涵是余冰臣第一个孩子,绝对宝贝。虽然一赫在病中,但她的病气丝毫没有冲散浅碧那房的喜气。

    浅碧每日把儿子亲吻一万次都嫌少,看他哪儿都是最棒。

    余冰臣也只有和儿子呆在一起的时候能轻松一会,孩子无邪的睡颜能让他暂时忘记忧愁烦恼。

    窗户上映出他抱着孩子的温馨画面,浅碧在一旁温柔地看着。

    明天孩子满月,余家头一个孩子自然要隆重庆祝。

    “老爷,明天姐姐会出席涵儿的满月宴吗?”

    “一赫,是嫡母当然会出席。”余冰臣把孩子轻轻放到浅碧怀里,开心的说:“最近,一赫好了许多,还能下床走几步。”

    “姐姐,是好了。”浅碧伸出手轻轻在他脸上划了一下,心疼的说:“老爷,你最近——瘦多了……”

    余冰臣怔忪时候,浅碧的手已经滑到他的前胸衣襟探了进去。

    “老爷这么些日子不来浅碧房里,浅碧想你,你就不想浅碧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窗上印出两个重合的影子,他们越靠越近,慢慢融合在一起。

    秋夜凉、秋风紧。风刀霜剑严相逼。

    “大家都知道……这夫人啊,是活不长了,就是老爷不愿承认而已。从古至今痨病有治得好的吗?请医用药,不过是把钱扔到水里!”

    “可不是!她一死,姨娘扶正还不是迟早的事,何况,她又生了小少爷。”

    “就是,就是。母凭子贵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。而且,现在成姨娘的刺绣也越来越好,上门求绣的人络绎不绝。”

    “老爷真好命,死一个江南第一绣娘,马上又续上一个……”

    “可不是。”

    “呵呵,呵呵……”

    跨院里两个小丫头围着火盆烧东西,一件一件的小衣服、小鞋子被扔到火里很快被吞噬,燃烧的火焰映红她们的眸子。

    “烧烧烧,快点烧,晦气东西,可别把痨病过给了我!”

    “就是!呸——”

    她们说完,用唾沫使劲抹眼睛,传言这样可以防止痨病过身。

    一赫用力转身,慢慢往书房走去。她不怕惊动谁,因为已经轻得像一尾树叶,再喧腾也惊不动屋里交颈的鸳鸯。

    借着月光她轻而易举能看清这个生活过七年的家,她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。

    她穿过跨院,来到幽静的书房。

    这是余冰臣和她共同的书房,堆得最多的不仅是书,还有她多年绣品杰作。

    一帧一帧全浸透她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希翼,她要走了,这希翼也要拿走。

    先哪一幅好呢?

    一赫笑着取下书桌上摆的双面刺绣鱼戏荷叶,红的金鱼,绿的荷叶,晶莹剔透的露珠还在上面。

    这是她送于他的定情之作,十四岁女孩情窦初开,正宛如尖尖细荷摇曳生姿。

    她把绣作从镜框里取出来,从怀里掏出剪刀,微笑着从当中“咔吱”剪断。

    清脆的声音在夜晚特别响亮,像极了那天她唤他的声音。

    他不回头,她也不会再等待下去。

    好过瘾,好痛快。

    接下来……

    啊,一赫看到楠木小几上她绣的摆件玉兔,是她送给浅碧进门的礼物。

    原来在这!

    正好、正好!省的讨去!

    三下五除二,她剪个利落。

    还有,她绣的古代名画《五牛图》、《三友图》、《龙凤仕女图》、《洛神赋图》……